第3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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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夫人住的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，統共三進：面朝主街的是座鐵匠鋪子，內院是殺手的行會，再往裏走才是她住的正房。路小佳來過四五次，知道她第三進院後頭那堵墻靠著一條僻靜的胡同，直接熟門熟路地抱著人翻了進去。
天還沒有亮，屋子裏漆黑一片。他雙手抱著白兔的身子不得空，便用靴尖在房門上輕輕踢了三下，停頓一息，又踢三下。不多時，就聽見裏面悉悉索索掀被披衣的聲音，伴著女子的怒罵：“小鹿崽子，三更半夜趕著投胎麽？”
“你再不快點，真有人要趕去投胎了。”路小佳說。
冷夫人開了門，一眼看見他懷中抱著個昏迷不醒的女子，呼吸微弱，面色蒼白到近乎透明，忙將人讓進房間。路小佳把白兔放到床上，冷夫人仔細查看一番，用金針渡出部分毒血，又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個方子，然後回頭遞給他：“等天亮了去藥鋪抓回來，三碗水煎成一碗，給她灌下去。”
路小佳上前接過：“這就好了？”
“能多活七天。”冷夫人展開被子給白兔密密實實地蓋上，掖好被角。
路小佳道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“還能有什麽意思？唐門用毒可是看家本事，你以為那麽好解。”冷夫人嘆息道，“你們這是去幹了什麽，怎麽惹上這麽個大麻煩？”
路小佳道：“也沒什麽，就是盜了個墓。”
冷夫人有點啼笑皆非：“你改行都不知會我一聲？”
路小佳道：“李晝雲的墓。”
原來是售後服務。冷夫人和他對視一眼：“這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小丫頭？”
路小佳點頭。
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昏暗，但不妨礙冷夫人依稀看清床上小姑娘的容貌。那是一張水靈靈的臉，顴骨因為偏瘦有些突出，的確算不得貌美如花，卻另有一股風華氣度。
冷夫人道：“雖然不是多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，不過也算難得了。你還別說，這姑娘跟你看著挺般配，有點夫妻相。”
路小佳揣著手：“你有這亂點鴛鴦譜的工夫，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麽解毒。”
冷夫人神色覆雜地看著他：“除非有解藥，不然怕是神仙難救。”
路小佳心中有點不是滋味，提著劍就往外走。既然是李晝雲布下的機關，愁雲樓中八成會有解藥。若實在沒有，七天時間，去蜀中唐門打個來回，腳程快些的話，應該也還來得及。
就在邁出房門的時候，忽然聽到身後一聲輕喚。
“路小佳。”
他轉過身，對上一雙幹幹凈凈的晶亮杏核眼。蘇醒過來的白兔臉色依舊慘白如紙，盯著他看的眼神卻比山澗中的泉水還要靈動三分。他看著她，脫口說了句：“我會救你，你不用怕。”
白兔搖搖頭：“怕什麽？我又死不了。”
“你這小女子當真不知天高地厚。”冷夫人長嘆一口氣，“若是十年前，還真有人解得了你身上的毒，但如今，放眼江湖，也再找不出第二個魏嬋煙了。”
“夫人這話倒沒錯。”白兔的神情忽而軟了下來，“說起來，還未謝過夫人相救之恩，失禮了。敢問夫人如何稱呼？”
“妾身姓冷，賤名不足掛齒。”冷夫人看著她笑笑，“你也不用謝我，我不過是看這小梅花鹿第一次帶女兒家過來，給他面子罷了。”
“多謝夫人。”白兔道，“我姓白，夫人喚我小白便好。”
“離天亮還有一會兒，白姑娘先歇著吧。”冷夫人站了起來，撥了撥油燈的芯子，“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。”
她離開以後，白兔掃了路小佳一眼，順口來了一句：“梅花鹿？好名字啊。”腦子裏轉過一個念頭：一頭鹿，一只兔，都是吃素的，聽起來居然還真有幾分般配。
路小佳道：“你傷口不疼了是吧。”
“疼。”白兔囁嚅道，“幫我倒杯水唄。”
路小佳嘆了口氣，重新走回桌前，掂了掂茶壺，倒出一杯來試了試溫度。
不算太涼。
扶起白兔的身子，路小佳看她手上乏力，直接把水杯送到她嘴邊，專心餵了兩口水，頓了頓說：“你知道這毒怎麽解。”
他用的是肯定句。以他目前對白兔的了解，她雖然膽大，但從不妄為，挑事的時候也掂量著自己的斤兩，實在沒有金剛鉆，就借別人的手來攬瓷器活，謹慎得很。
白兔道：“若不知道，我也不敢放任自己暈上四個時辰。這條命金貴著呢，我暫時還沒打算不要。”
“沒打算不要，也沒見你對自己多好。”路小佳一臉不以為然，見她模樣憔悴，也不忍心繼續說她，“說吧，解毒需要什麽？”
白兔沒有馬上回答，而是先把冷夫人開的方子要了過來仔細看了一遍，增減了幾味藥材，調整了分量，重新交給路小佳。
天光放亮之後，路小佳上街去找藥鋪。這個鎮子不大，藥鋪就那麽幾家，他幾乎跑了一個遍，方子上的藥材還差著一味分量最重的曼陀羅花。他覺得自己可能得去臨近的大城鎮看看，正要擡腳走人，就被看了他半天的藥鋪掌櫃叫住了：“少俠，你如果是找曼陀羅花，方圓百裏之內，恐怕都不用白費力氣了。”
路小佳問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掌櫃手下不停，一面打著算盤，一面道：“曼陀羅花毒性太大，少有大夫用它入藥，我們這些小店，存的量本就不多。大概三四天前，有人高價大批收購，聽說這一片地區所有的曼陀羅，都已經進了丁家的莊子了。”
路小佳正了臉色，問道：“哪個丁家？”
掌櫃瞥了他一眼：“少俠是剛從哪個山頭下來的吧，連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都不知道？除了他們家，還有哪個丁家能有這麽財大氣粗的手筆。”
“他們收曼陀羅花做什麽？”
掌櫃無所謂地說：“人家出錢，我們交貨，打聽那麽多做什麽。”
路小佳也不為難一個藥鋪掌櫃，直接轉頭回了行會。
彼時冷夫人正在院子裏擺弄信鴿，聽完他的話，思索片刻，露出了然神色，嗯了一聲，眨眨眼說：“是有這麽回事，好像是丁靈琳那小丫頭中了無憂翎，丁雲鶴正焦頭爛額給她配解藥呢。哦對了，你那個好哥們葉開也在，聽說被那丁家妹妹折騰慘了。”
無憂翎這東西，路小佳倒是知道，是丁家自己收藏的寶貝，據說中者會失去一些記憶，殺傷力倒是有限。他稍稍放下心，看了面色促狹的冷夫人一眼，問：“之前怎麽沒告訴我？”
冷夫人道：“被你折騰了半宿，困都困死了，哪想的起來這麽多。不過你也別惦記些有的沒的，那東西沒解藥最多也就是失憶而已，什麽大不了的事呢，丁家還能讓她吃虧不成。倒是屋裏頭你帶來那位白姑娘，要是沒有曼陀羅花，怕是撐不了多久。”
路小佳眼底陡然變得冰冷：“我去趟丁家。”
身後冷夫人的房門忽然推開。兩人轉頭，見白兔倚在門口，聲音微弱卻堅定：“我跟你去。”
路小佳說：“你去做什麽？”
白兔走出來。
給自己放了第二次毒血之後，她吃過東西，又睡了一覺，精神頭看上去好了很多，除了比平時蒼白一些，行動間依舊麻利，壓根不像是一個身中劇毒的人。她坐到路小佳身邊，拽住他衣袖晃了晃，討好地笑笑：“我能解丁姑娘的無憂翎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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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還沒有亮，屋子裏漆黑一片。他雙手抱著白兔的身子不得空，便用靴尖在房門上輕輕踢了三下，停頓一息，又踢三下。不多時，就聽見裏面悉悉索索掀被披衣的聲音，伴著女子的怒罵：“小鹿崽子，三更半夜趕著投胎麽？”
“你再不快點，真有人要趕去投胎了。”路小佳說。
冷夫人開了門，一眼看見他懷中抱著個昏迷不醒的女子，呼吸微弱，面色蒼白到近乎透明，忙將人讓進房間。路小佳把白兔放到床上，冷夫人仔細查看一番，用金針渡出部分毒血，又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個方子，然後回頭遞給他：“等天亮了去藥鋪抓回來，三碗水煎成一碗，給她灌下去。”
路小佳上前接過：“這就好了？”
“能多活七天。”冷夫人展開被子給白兔密密實實地蓋上，掖好被角。
路小佳道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“還能有什麽意思？唐門用毒可是看家本事，你以為那麽好解。”冷夫人嘆息道，“你們這是去幹了什麽，怎麽惹上這麽個大麻煩？”
路小佳道：“也沒什麽，就是盜了個墓。”
冷夫人有點啼笑皆非：“你改行都不知會我一聲？”
路小佳道：“李晝雲的墓。”
原來是售後服務。冷夫人和他對視一眼：“這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小丫頭？”
路小佳點頭。
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昏暗，但不妨礙冷夫人依稀看清床上小姑娘的容貌。那是一張水靈靈的臉，顴骨因為偏瘦有些突出，的確算不得貌美如花，卻另有一股風華氣度。
冷夫人道：“雖然不是多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，不過也算難得了。你還別說，這姑娘跟你看著挺般配，有點夫妻相。”
路小佳揣著手：“你有這亂點鴛鴦譜的工夫，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麽解毒。”
冷夫人神色覆雜地看著他：“除非有解藥，不然怕是神仙難救。”
路小佳心中有點不是滋味，提著劍就往外走。既然是李晝雲布下的機關，愁雲樓中八成會有解藥。若實在沒有，七天時間，去蜀中唐門打個來回，腳程快些的話，應該也還來得及。
就在邁出房門的時候，忽然聽到身後一聲輕喚。
“路小佳。”
他轉過身，對上一雙幹幹凈凈的晶亮杏核眼。蘇醒過來的白兔臉色依舊慘白如紙，盯著他看的眼神卻比山澗中的泉水還要靈動三分。他看著她，脫口說了句：“我會救你，你不用怕。”
白兔搖搖頭：“怕什麽？我又死不了。”
“你這小女子當真不知天高地厚。”冷夫人長嘆一口氣，“若是十年前，還真有人解得了你身上的毒，但如今，放眼江湖，也再找不出第二個魏嬋煙了。”
“夫人這話倒沒錯。”白兔的神情忽而軟了下來，“說起來，還未謝過夫人相救之恩，失禮了。敢問夫人如何稱呼？”
“妾身姓冷，賤名不足掛齒。”冷夫人看著她笑笑，“你也不用謝我，我不過是看這小梅花鹿第一次帶女兒家過來，給他面子罷了。”
“多謝夫人。”白兔道，“我姓白，夫人喚我小白便好。”
“離天亮還有一會兒，白姑娘先歇著吧。”冷夫人站了起來，撥了撥油燈的芯子，“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。”
她離開以後，白兔掃了路小佳一眼，順口來了一句：“梅花鹿？好名字啊。”腦子裏轉過一個念頭：一頭鹿，一只兔，都是吃素的，聽起來居然還真有幾分般配。
路小佳道：“你傷口不疼了是吧。”
“疼。”白兔囁嚅道，“幫我倒杯水唄。”
路小佳嘆了口氣，重新走回桌前，掂了掂茶壺，倒出一杯來試了試溫度。
不算太涼。
扶起白兔的身子，路小佳看她手上乏力，直接把水杯送到她嘴邊，專心餵了兩口水，頓了頓說：“你知道這毒怎麽解。”
他用的是肯定句。以他目前對白兔的了解，她雖然膽大，但從不妄為，挑事的時候也掂量著自己的斤兩，實在沒有金剛鉆，就借別人的手來攬瓷器活，謹慎得很。
白兔道：“若不知道，我也不敢放任自己暈上四個時辰。這條命金貴著呢，我暫時還沒打算不要。”
“沒打算不要，也沒見你對自己多好。”路小佳一臉不以為然，見她模樣憔悴，也不忍心繼續說她，“說吧，解毒需要什麽？”
白兔沒有馬上回答，而是先把冷夫人開的方子要了過來仔細看了一遍，增減了幾味藥材，調整了分量，重新交給路小佳。
天光放亮之後，路小佳上街去找藥鋪。這個鎮子不大，藥鋪就那麽幾家，他幾乎跑了一個遍，方子上的藥材還差著一味分量最重的曼陀羅花。他覺得自己可能得去臨近的大城鎮看看，正要擡腳走人，就被看了他半天的藥鋪掌櫃叫住了：“少俠，你如果是找曼陀羅花，方圓百裏之內，恐怕都不用白費力氣了。”
路小佳問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掌櫃手下不停，一面打著算盤，一面道：“曼陀羅花毒性太大，少有大夫用它入藥，我們這些小店，存的量本就不多。大概三四天前，有人高價大批收購，聽說這一片地區所有的曼陀羅，都已經進了丁家的莊子了。”
路小佳正了臉色，問道：“哪個丁家？”
掌櫃瞥了他一眼：“少俠是剛從哪個山頭下來的吧，連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都不知道？除了他們家，還有哪個丁家能有這麽財大氣粗的手筆。”
“他們收曼陀羅花做什麽？”
掌櫃無所謂地說：“人家出錢，我們交貨，打聽那麽多做什麽。”
路小佳也不為難一個藥鋪掌櫃，直接轉頭回了行會。
彼時冷夫人正在院子裏擺弄信鴿，聽完他的話，思索片刻，露出了然神色，嗯了一聲，眨眨眼說：“是有這麽回事，好像是丁靈琳那小丫頭中了無憂翎，丁雲鶴正焦頭爛額給她配解藥呢。哦對了，你那個好哥們葉開也在，聽說被那丁家妹妹折騰慘了。”
無憂翎這東西，路小佳倒是知道，是丁家自己收藏的寶貝，據說中者會失去一些記憶，殺傷力倒是有限。他稍稍放下心，看了面色促狹的冷夫人一眼，問：“之前怎麽沒告訴我？”
冷夫人道：“被你折騰了半宿，困都困死了，哪想的起來這麽多。不過你也別惦記些有的沒的，那東西沒解藥最多也就是失憶而已，什麽大不了的事呢，丁家還能讓她吃虧不成。倒是屋裏頭你帶來那位白姑娘，要是沒有曼陀羅花，怕是撐不了多久。”
路小佳眼底陡然變得冰冷：“我去趟丁家。”
身後冷夫人的房門忽然推開。兩人轉頭，見白兔倚在門口，聲音微弱卻堅定：“我跟你去。”
路小佳說：“你去做什麽？”
白兔走出來。
給自己放了第二次毒血之後，她吃過東西，又睡了一覺，精神頭看上去好了很多，除了比平時蒼白一些，行動間依舊麻利，壓根不像是一個身中劇毒的人。她坐到路小佳身邊，拽住他衣袖晃了晃，討好地笑笑：“我能解丁姑娘的無憂翎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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